- 数据加载中...
|
正文
|
||||
杀马兰头杀马兰头
来势汹汹的“杀”字写在标题上实在大煞风景。 俗话说“来 者不善”。这“杀”字大有“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之虞，令人不寒而栗。 我向来很佩服翻译家的温情。他们在遇到“杀”字音时，绝不用杀头的“杀”，而改用观音菩萨的“萨”，例如，跟敝文标题《杀马兰头》谐音的国际奥委会前主席萨马兰奇老先生，如果翻译者把“杀”字架在萨翁头上，那我们恐怕就再也不会看到“杀”（萨）翁微笑着给乓坛女皇邓亚萍发奖的温馨场景了。 不过，对于我笔下的马兰头还是非杀不可的。这不是我狠心，也不是我嗜杀成性。而是马兰头们热情邀请我来杀他们的。 这事还得从40多年前，我当中学教师时说起。那时正是“革”文化的命，社会上杀声震天，闹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那时，我适逢大学毕业，原来分配到文化部被“砸烂”了，接着，分配中国社会科学院也被“砸烂”了。最后分配到上海电影局，也被“砸烂”了。后来，被分配到上海一间中学做老师。 尽管国无宁日，我这个与世无争的平头百姓也有闲情逸致的时候。有一年春天，在我教的班级中，有几个小女孩在教室里唧唧喳喳商量，放学后到郊外去挑马兰头。马兰头是很香的野菜，用它来凉拌豆腐干真是滋味无穷。几天后，这几个小女孩又在教室里叽叽喳喳地谈起挑马兰头的趣事，笑声此起彼伏。 看着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在我脑海里幻化出一幅美丽的图景：春日阳光下，一群欢呼雀跃的小女孩，在田野里挑马兰头，这颇富诗意的情境，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想不到30年后，我竟把家搬到当年小女孩挑马兰头的郊野来定居。这里是刚屹起的一片片新村，草盛树稀，颇有野趣意味。于是，在春日里，当我笔耕之余，便来这荒芜的“绿化”地带寻觅郊野情趣。一天上午，阳光普照，春风轻拂，是个丽日晴天、生意盎然的好天气。在写作隙间，我来到新村野地里，无意识地浏览。蓦地，我的视线在一片草丛间停止了，只见这片草丛间蹿出油嫩的马兰头来，一片一片的，绿得发亮，我连忙采撷几片叶子，轻揉一下，好香！ ——于是，在春日温柔的阳光下，一个早生华发的中年人（不是一群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手提塑料袋（不是白嫩的小手挽起颇有诗意的小竹篮！），操起小果刀（不是向鬼子头上砍去的大刀！）,去杀马兰头（不是纤嫩的小手在挑马兰头！）。跟30年前一样的春日，一样的春风，一样的郊野，一样的马兰头，却有着不同的命运：一个被少女们诗情画意地挑，一个却被半吊子文人恶狠狠地杀，这是多么大的反差！ 马兰头贴地而长，翠绿的叶，红嫩的茎，沁出淡淡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然而，我这个狠狠地杀马兰头的刽子手，闻着散发出来的马兰头的芬香，想到把马兰头濯洗以后在滚烫的开水里“过”一下，捞起剁成碎片，再拌上香干、香油、香醋之类的作料，真是少有的人间佳肴！据说，马兰头蕴含各种丰富的维生素，对少女来说好养颜，对男人来说是长劲，对让老人来说可保健。真个老少咸宜，人见人爱，妙不可言。我越想越觉得马兰头的可爱，下手越来越勤，手起刀落，把马兰头纷纷斩于“马”下。 当我看到被我砍过的马兰头们一片狼籍，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但想到待会儿厨房里马兰头飘香和它的养颜保健的功效，我心里只好内疚地说：“亲爱的马兰头，委屈你了！因为我太爱你，所以我要吃掉你。俗话说，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你只有让我们吃掉，让我女儿青春永驻，让我长生不老，这才是你的英雄用武之地。阿门！”想到这里，我释然了。是的，我不能宽大为怀，否则便是对你不负责任。于是，我的心里平衡了，手也勤快了，马兰头们成了我的刀下鬼，纷纷落入我的“塑网”。 读者可以想像，被我杀了头、英勇为人类幸福而献身的马兰头们，为我和家人的保健养颜作出了何等重大的贡献！我心里不由呼喊：“敬礼，亲爱的马兰头！” 人皆有恻隐之心。有时，我站在阳台上，看着金色的阳光洒在绿茵茵的草地上，看着小草们欢快地生长，我不由得想到被我砍杀的马兰头，心里不禁掠过一丝歉意。在一个春风春雨之后，我又漫步到了那片长着马兰头的草地，使我惊奇的是，马兰头又蓬勃地生长起来了，而且长得更绿更旺。只见凡被砍过头的叶瓣底下都分阶段地长出几枝新的马兰头来，吸着阳光，和着雨露，欣欣向荣，真叫人有“20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之慨呢！ 这时，我的心情由愧疚转为平静，继而是欣喜。我突然有了邀功之想。是啊，马兰头有此刻的兴旺发达，还不是我的砍杀之恩？真是不杀不行，杀而不勤也不行，要见一个杀一个，这样才能为马兰头和人类作更大的贡献。我顿时感悟出一种哲理：我杀它是把恩泽赐予它；它让我吃，是它把恩泽赐予我，这两者犹如春天里的雨露阳光一样，不可或缺。我心安理得了。 为此，我认为，为了它家族的兴旺，同时也为了我们的口福，我必须狠狠地大开杀戒。于是，我手起刀落，再一次给马兰头行杀头礼。这时候，我似乎觉得马兰头们昂起高傲的头，扬起红嫩的脖子，对我说：“你杀吧，怕死的不是好汉！”我心里感动了，我觉得马兰头似乎也在跟我一起激昂地朗读就义诗：“砍头不要紧，只要有主茎。杀了我一棵，还有后来人！” 春日的阳光抚慰我暖融融的心。看着兴旺茂盛的马兰头，我愉快地说：“你好，马兰头，我没有成为你的刽子手，而成为你的救世主，真是三生有幸且有福；而你遇到我这个嚼舌文人，也算你的福气。但愿今后我们同心协作，互相促进，共存共荣。岂不快哉。阿门！” 2006年写于上海田林柳州路寓中 评论
|
||||
操作中，请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