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作家报·庄子亮

    凉茶降火

文/庄草   

 一

2005年，山城少年刘亮满18周岁了，再过半个学期，他就即将高中毕业，由于长期沉迷文学，刘亮的理科成绩差得一塌糊涂，考取一所好的大学已基本无望，迷惘当中，刘亮跟一个崇拜他文采的小女生在他所在那个县城的的西餐厅吃了一回西餐，突然对西餐烹饪产生兴趣，于是刘亮辍了学，跑到东莞找到了他的在一家西餐厅做大厨的表姐夫，在表姐夫手下谋了一个厨工的职位，包吃包住，月薪800。

      表姐夫对刘亮非常器重，只差没手把手的教他，在表姐夫的调教下，刘亮的厨艺进步神速，两个月过后，就已能够单独打一些简单的汤汁，如白汁、忌廉汁、肉酱什么的，也能够整一些工艺不太复杂的比如牛扒，意粉一类的西餐，至于印尼炒饭、海南鸡饭、排骨茶、日式炒乌冬、鳗鱼饭等东方美食（西餐厅一般兼营东方高档快餐），也几乎已经琢磨得八九不离十，这个时候，表姐夫的也是当大厨的哥哥恰好接下一个高档住宅小区的会所，缺一名三厨，于是表姐夫就问刘亮想不想去。当一个西餐三厨，工资至少有1500，何况表姐夫的哥哥也不算外人，到他那里，他必定不敢亏待自己，有的是锻炼厨艺的机会，因此刘亮思索片刻就答应了。

然而，到了那里刘亮却发现，事情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回事——这个名为“迪拜城国际公馆”的高档住宅小区会所，还是个没开业的会所，西餐厅厨房里的设备大部分都还没买呢！就连小区里的那些高档联体别墅，都还处在紧张的装修阶段，大部分都还没有认购出去——小区会所，顾名思义，是特地为小区的业主们设的，现在小区的业主都还不知道在珠三角的哪个旮旯溜达呢，别说没设备，就是有设备，做了西餐又给谁吃啊？刘亮的心顿时凉半截。

表姐夫的哥哥名叫张达，三十来岁，刘亮叫他达哥。他看出了刘亮的疑惑。于是他告诉刘亮，会所招大家进来就是特地为筹划西餐厅的。他叫刘亮放心，开发这个高档住宅小区的X总的东莞有名的健华集团的股东，财大气粗，招你进来，即便你什么都没做，他们也不会拖欠你的工资。而且，由于这个楼盘是全珠三角地区的第一个联体别墅楼盘，媒体十分关注，未卖先红，所以总的说来，在这间会所做西餐，前途无量。刘亮听了这才稍微的安下心来。

由于厨房没有弄好，所以到国际公馆的开头一两个月，厨房的员工都没什么事情可做，每天到厨房视察一圈，就各自解散。达哥和其他几个同事通常回员工宿舍睡觉，打扑克。刘亮对这些没有特别大的兴趣，百般无聊之余，只好每天踩单车到莞城的网吧上网。打开电子信箱的时候，刘亮有些傻住——两个月没上网，信箱里竟然有20几封的约稿信件，再仔细看，都是以前经常发表文章的一些杂志的编辑发过来的。

前面说过，在没有离开学校之前，刘亮非常沉迷文学。事实上，在刘亮念高中那段时间，文学还是他重要的零用钱来源。刘亮在写作方面的悟性很高，总是能够很快摸索出一些窍门和规律，因此，写流行杂志上的那些无关痛痒的应景文章，对于刘亮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在刘亮写作写得最勤的高二暑假，刘亮曾经有过一个月发表十篇文字的辉煌经历。大家也许会奇怪，既然刘亮都会写作，为什么还要去学西餐？直接当个作家呆在家里每天写作不就行了？但刘亮却不肯这样做，因为他真心的喜欢文学，当时的他深深迷恋着一个名叫王十月的打工文学作家——他一直都想写一部或者几部象王十月的打工文学那样的有血有肉的作品，而刘亮明白，想写这种深刻的作品，光靠才华、勤奋是不行的，你还得有相应的丰富阅历。不然，你写的东西会与时代脱节——就象刘亮在那些时尚杂志发表的东西，很多就是这类型的，虽然能够为刘亮换来不菲的稿费，可实际上，刘亮觉得它们并没有多大意义。刘亮不想自己的理想成为泡影，因此才决定到社会中历练。

刘亮到东莞找我表姐夫的时候，由于走得匆忙，忘记和那些编辑打声招呼了，因此，给他们添了一些麻烦——因为他们一开始已经为刘亮留了版面，谁知道，约稿迟迟没来，没法编排，害得他们不得不四处找别人约过稿，手忙脚乱了一场。刘亮没想过自己会给编辑造成这些困绕，赶紧跟他们道了歉。同时，刘亮利用了工作闲余的大把时间，赶出了好几篇稿子，给他们发过去了。

二

   到了国际公馆的已经有将近三个月，西餐厅还是没有开始营业，刘亮却又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写稿了——因为这时楼盘里的联体别墅大都已经装修完毕，楼盘已经进入了正式认购阶段，认购的地点就设在会所里。达哥大概是领了两个月不用上班的薪水，感觉自己有点不劳而获，很不好意思，因此主动的要求会所的赵经理给厨房里的员工摊派一些招待事务。刚好，赵经理正愁会所的水吧招不到人打理，于是他手一挥，就把水吧全权交给了达哥。

   水吧的工作其实十分轻松。无非是给来看房子的客人提供现成的可乐、果汁，或者冲杯咖啡、奶茶，要不然就是弄一些果盘，糕饼什么的送到大客户招待室去。买得起联体别墅的都是年收入超过百万的爷们，东莞的有钱人虽然比其他地方多，但由于向来不缺好楼盘，因此前来会所看房的人并不多，只有星期六星期日才多一点。因此，那些本来用来招待客人的咖啡、水果、糕饼，最后多半是让本会所的员工饱了口福。

那时达哥每天都要饮两罐用于调雀巢咖啡的1000毫升装的伊利纯牛奶，他不仅自己喝，也劝刘亮喝，看到达哥和同事们每天一没事情就倒杯牛奶就着高档糕点喝，刘亮终于弄明白了为什么天下的厨师不论有钱人家出身还是苦孩子出身都长得白白胖胖。

会所的其他管理人员没事也喜欢来水吧凑热闹，每每这时，达哥总叫刘亮等一班小的招待他们饮料、糕点。过后，达哥循循善诱的教导刘亮“学着点”，他对刘亮说：“反正不用花自己的钱，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可是，有一天，刘亮把达哥的教他的那套发扬光大，拿出糕点招待一个康体部的与他满谈得来的普通男员工，被达哥撞见，背后却遭到达哥的训斥：“投资要投对地方！——这种现在没有利用价值、以后都不可能有利用价值的人，你对他那么好干什么？”

会所的康体部和售楼部有几个的漂亮女员工，饱暖思淫欲，达哥没事可做又不喝牛奶不吃糕点的时候，就和同事谈论她们身体的某个部位，内容多半不堪入耳。

会所的售楼部经理也是是女的，她的年龄，应该介于二十五岁到二十八岁之间吧，具体多少，刘亮看不出来。可能是善于保养的关系，她的身材和皮肤很好。达哥和同事最常谈到的女人就是她。她经常到水吧喝咖啡，每每这时，达哥总是亲自接待她，一本正经的跟她问起楼盘的销售情况。看到达哥在她面前一本正经，背后又以她为对象进行意淫，刘亮心里常常忍不住想笑。

从达哥嘴里，刘亮知道那个女人叫王丹，与会所的赵经理有着暧昧的男女关系。这不是达哥的原话，达哥的原话是：王丹是与赵经理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说穿了就是一二奶。刘亮问达哥怎么见不得人法。达哥说，你傻啊，赵经理都差不多五十岁的人了，孩子都上高中了，王丹还和搞他一块，丢不丢人？你后来才到会所来的，不知道，王丹曾经在赵经理的办公室里摔东西，原因大概是王丹要赵经理和他老婆离婚，然后娶她，赵经理不答应，他们就闹翻了，当时搞得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刘亮听了就很替王丹感到惋惜，因为在当时的刘亮看来，王丹好歹也是个挺漂亮的白领丽人，而赵经理，虽然长着一副英俊的轮廓，让人一看就知道年轻的时候很帅，可毕竟岁月不饶人，当时的他已人老珠黄，面颊两边的肉都已经很松弛了，加上脸上毛孔粗大，看上去总让刘亮联想到电视上看到的那种沙皮狗！刘亮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偏见是否跟他在某一天下班后到会所车棚里欣赏赵经理的价值50多万的奥迪TT跑车结果遭遇到刚好前来开车的赵经理的白眼有关，反正那时刘亮对赵经理没有好感，他觉得王丹跟赵经理好，简直是典型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爱屋及乌，可能恨屋也及乌吧，后来刘亮对王丹也逐渐没有了好感——这话不对，刘亮好象一开始就没对王丹有好感过。他看不惯王丹来到水吧柜台前盛气凌人，自以为高人一等，对水吧一班小员工吆来喝去的行事作风。18岁的少年应该是叛逆和不知天高地厚的，那时刘亮总想找个机会教训王丹一下，挫挫她的威风。不过碍于达哥在场，刘亮没敢轻举妄动。

三

后来机会来了。那天，达哥和二厨跟采购进莞城去了，水吧交给刘亮负责。这时王丹来到水吧，要刘亮马上冲两杯咖啡，弄一个果盘，因为会所里来了一个大客户。刘亮听了马上洗手，然后动手切哈密瓜，准备弄些玉兰片。

就在刘亮动手的时候，王丹叫了起来：“你会不会弄啊？怎么不戴手套？”

对厨师这个职业有所了解的读者一听就能够听出王丹的话的外行——真正的厨师，比如在中央电视台亮相的名厨，做菜的时候通常都是不戴手套的，因为戴薄膜手套的话，手会出汗，这样反而不卫生，而且影响操作的灵活性。王丹并不懂厨艺，却偏偏插嘴，这使刘亮很不高兴，因此他并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而是慢里斯条说：“不懂的话就不要插嘴，你不知道厨师的手是干净的吗？”

可王丹不依不饶，一定要刘亮戴手套，说这样才卫生。刘亮耐着性子，要她别无理取闹。她竟然摆起了谱：“你戴不戴？不戴的话我告诉老板，叫他立刻炒你！”

刘亮最反感的就是王丹的这种态度，于是刘亮不怀好意朝她微笑：“你告诉本·拉登也没用。该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王小姐，我也懒得和你罗嗦了。请你马上走开，不要影响我的工作，我是个厨师，对于厨艺，我知道的比你多得多，轮不到你在我面前指手划脚。”

王丹没想到刘亮敢这么顶嘴，气得够呛，正要发作，恰好这个时候，赵经理从水吧走过，王丹和赵经理在那段时间大概闹了点矛盾，王丹扭头和他对视了一眼，就互相把头扭开了。刘亮注意到这个细节，又想起达哥跟他说的那些，不觉就笑了出来。

王丹意识到刘亮在笑她，没好气的说：“你笑什么？”

刘亮找不到笑的理由，只能胡乱说：“没有啊，我只是发现公司里有人把感情生活上的不快带到工作中来。”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象刘亮这样说话文绉绉的厨师，话一出口，王丹竟然没有生气，而是用一种惊讶的目光看着刘亮。

刘亮被看得莫名其妙：“看我干嘛？没看过帅哥啊？“

王丹没理会，还是看刘亮：“你读过高中吧？”

“是，今年刚刚毕业。怎么？有问题吗？”

“没。就是奇怪，你说话怎么和你大佬他们不一样，原来是读过高中的——那又为什么没有读下去呢？”

“家里穷，读不起呗！” 刘亮撒谎说——事实上刘亮家并不穷，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不想费精神跟一个不怎么熟的人透露自己的情况——因为觉得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情况很蠢。这时刘亮已经把哈密瓜整好，又从保温杯里倒了两杯已经冲好的咖啡，放到托盘里，一并给王丹递过去。“喏，搞掂！”

然而这时王丹脸上已经不再有骄傲的神色，她端起了咖啡，笑容可掬的对刘亮说：“那你现在不要灰心哦！可以一边工作一边读书嘛！只要你努力，以后也一样可以拿到大学文凭的。”

刘亮很意外王丹和他说这些，因为他本来是想挫王丹威风的，没想到最后王丹竟然鼓励起他来了。后来刘亮才知道王丹这么说是有原由的——王丹本身，当年就是因为家里穷上不起学才出来的，她先是在一些商场打了两年工，把握住了一些所谓的“机遇”，又通过自考拿到大专文凭，才终于坐到今天的位置，对此王丹一直引以为傲。

四

从那以后，王丹不可思议的变得和蔼起来。来水吧的时候，她不再老绷着脸了，而是会主动和水吧的员工打招呼，有时还向刘亮问这问那。达哥非常惊讶她的转变。后来有一天，刘亮休假回来，达哥突然宣布他发现了王丹变温柔的原因。边说边笑眯眯的看刘亮。刘亮被达哥笑得毛骨悚然，就问达哥干嘛这样看我。达哥说你小子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王丹看上你了。刘亮很不自然的笑了，说达哥你说什么啊，她不是赵经理的马子吗？达哥说话是这么说，但女人跟男人一样，看到漂亮的男仔，即便已经嫁人，心里还是会想的，你那么高大，又那么白净，王丹会喜欢不奇怪。刘亮就说这不可能。达哥说怎么不可能，你不知道，昨天你休假，王丹问了好几次，那个靓仔哪里去了，其他人都可以作证。说着问其他人是不是。大家都说是。达哥就说：这下你信了吗？不等刘亮回答，又淫笑着问刘亮：阿亮，说老实话，如果王丹肯让你上，你敢不敢上？刘亮没想到达哥这么直接的问，猝不及防，脸一下子烧了起来，说达哥你不要乱说。达哥说我可没乱说，阿亮你一定很想吧，象王丹那样的女人啊，只要是男人都想上。

都说当厨师的大多是下流坯子，一开始刘亮还不相信，现在看达哥这样，还真容不得他不信，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脚？想到以后自己还得继续当厨师，刘亮没有办法，只好入乡随俗，表示赞成达哥的看法，并大方承认，王丹如果肯让我上我巴不得上，达哥这才心满意足的放过刘亮。

可能是达哥的话起了效果，那几天晚上刘亮总是不能够很好的入睡，脑海里老是浮现王丹和她丰满的身体，一晚好不容易睡着，却梦遗了，不得不起来换内裤。不止这样，王丹来水吧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居然鬼使神差开始不时的往她低领套装的胸口部分瞄，有一次王丹有所察觉，她轻拍了一下吧台，说你在看什么？刘亮被她吓了一跳，做贼心虚的抬起头，发现她王丹看着自己呢，脸有些红，但还好并没有真的生气的迹象，不得已，只好对着她傻笑了几下了事。

当天晚上刘亮手淫了，性幻想的对象自然是王丹。对于手淫，刘亮的认识在同龄人中算是比较科学的，因为一来刘亮是一个文学青年，读过不少有这方面论述或者描写的书，清楚这是没有固定性伴侣的青少年在青春期很有必要的自渎；二来是长得很讨女孩子喜欢的刘亮在高中时交过不少女朋友，已经有了一些性经验。所以刘亮在进行完这项活动的时候，内心并没有出现报纸上所说的青少年做完此事后会出现的那种犯罪感，相反，欲望得到疏导的他很快就沉沉睡着了。

厨师们住的宿舍是公司租的套房，除了大厨达哥，其余都是两个人一间的，刘亮跟二厨阿铁住一块。这阿铁已经结婚，大约老婆不在身边，欲望同样得不到疏导，每晚都为入睡困难所苦，那天晚上刘亮在卫生间里疏导欲望的时候，他居然没睡下。以至于第二天他神秘兮兮凑到刘亮面前问刘亮：“昨天晚上在卫生间打飞机吧？”前面已经说了，刘亮对手淫的认识是比较科学的，并不认为这是一件怎么丢人的事，于是刘亮点头说是啊。不想，阿铁马上跑去工作间告诉达哥，达哥又和搞清洁的阿姨说了，结果，刘亮进去的时候，他们一大帮人在工作间里笑得前俯后仰。

打飞机很过瘾吧？达哥笑嘻嘻问刘亮。

过瘾。刘亮奇怪的看着达哥。达哥你笑什么，达嫂不是不在你身边吗？还有阿铁也是，你老婆也不在这里啊，你们都是有生理需求的大男人，难道不打飞机？

达哥和阿铁他们面面相觑，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后来刘亮才知道，达哥和阿铁一般不打飞机，他们工资高，可以隔三岔五进莞城找个小妹嫖一次。刘亮这才知道他们前几天说的“到莞城买杯凉茶降火”是怎样一回事，想起来自己真是幼稚，当时还奇怪他们买杯凉茶特地跑到莞城去买。

不要打飞机了，打飞机多辛苦啊。阿铁很认真的说。阿亮你下次跟我们一块去好了，我知道有间发廊，那里的小妹很正的。

在大家没有恶意的哄笑声中，刘亮委婉的拒绝了阿铁的好意。自己才18岁，嫖？他还不能想象！——刘亮想自己还不应该堕落这种程度。

五

时钟指在18：40，还有20分钟就下班了，达哥他们在工作间抽烟，整个吧台全由从不抽烟的刘亮负责看管，会所里灯火通明，隔着反光的落地玻璃门，刘亮看见赵经理的奥迪TT跑车停在会所门口，王丹从车的另外一侧下来，砰一下把车门关了，手势很重，很明显是在闹脾气。那段时间会所里风传他们两个因为分手关系闹得很僵，看来有些依据。赵经理在车里抬起头对王丹说了什么，王丹抓着手里的手袋朝赵经理舞了舞，也说了什么，赵经理就冷笑着倒了车，开走了。

然后王丹娉婷走进会所，走过吧台的时候，她抿在嘴向刘亮笑了一下，刘亮从来没见过她笑得那么妩媚，以至于有那么一秒钟左右，刘亮的脑海里非常不严肃的出现王丹穿着性感内衣诱惑他的意淫画面。

刘亮看着王丹就那么一直走一直走，开了门走进赵经理的办公室。刘亮想早点下班，于是开始着手收拾吧台。刚弯下腰去不一会儿，突然听到王丹的声音：“还没下班啊？”站起来的时候，王丹已经坐在高脚椅上了，“给我来杯咖啡吧。让我醒醒酒。”她说。

刘亮扭开水龙头洗了手，给王丹冲了杯咖啡。“你喝了酒吗？”

“是啊！还喝了很多。”

“酒量不错嘛！” 刘亮看了王丹一眼。“喝了很多一点都看不出喝了酒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我在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嗨。你不信过来你闻闻看？”王丹微仰起头，张开嘴。“过来闻闻嘛！”

刘亮自然不敢过去闻。王丹见刘亮没动，就倾前了身子，把一大口气喷到刘亮脸上。“是不是有葡萄酒的味道？我告诉你，是96年的法国波尔多干红，我喝了快一瓶了。”

“确实有点干红的味道。佩服啊。能喝一瓶！”

“佩个屁啊！我说，等一下你有空吗？”

“怎么？”

“送我回我住所。回江南世家。”

江南世家？就是附近那个楼盘，达哥好象有说过，王丹住在那里，是赵经理帮她租的。

“干嘛要我送？” 刘亮觉得意外。

“我头有点晕，那段路的治安又不太好——喂，你不是吧？我开口了，你都不肯？”

凭什么你开口我就得肯啊？你是我的谁？刘亮心里嘀咕，但话说出口却变成：“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说了，我就大发慈悲送你一下，我去和达哥说下，现在就送你回去。”

“不要和别人说。等一下就下班了，我在门口等你。”王丹说。她呷了一口咖啡，抓起了她手袋，用一种很有挑逗意味的目光蛰了刘亮一下。

刘亮有些傻楞的看着王丹走出会所，揣摩着王丹叫自己送她回家的用意。他想到了前几天达哥和他说的话，以及王丹刚才那个眼神，心想莫非她真的看上我了？但又觉得以王丹的作风和自己目前的魅力，这不太可能，于是他想到了《故事会》上看到的那些有钱女人因为老公没有生育能力到外面借种的故事，还有就是和男人吵架为报复男人到外面找小白脸的事。王丹不会也想用这招搞大肚子然后说是怀了赵经理的孩子以此为筹码逼赵经理结婚吧？或者是想利用自己气气赵经理？想着想着，刘亮的推理越来越往荒唐的方向发展。不过最后刘亮还是决定送王丹回她住所，因为当时的刘亮心里非常期待他的推断能够成为现实。达哥说得没错，是男人都会对王丹有那方面的想法！刘亮这个18岁的爱好文学的小男人也不例外。

六

王丹在会所的喷泉前打电话，刘亮走到她面前，她看了广场上那些正在转悠的保安一眼，指给刘亮一个方向，“你先往那边去，在前面拐弯处等我，我发一条短信先。” 刘亮笑了笑，就往王丹指的方向走了。刚到拐弯处，王丹就从后面追上来，挽住他的胳膊，女人的体香混杂着脂粉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

“走吧。”王丹说，看样子挺高兴的。

但是刘亮停住了，因为他的手肘子碰在王丹丰满的乳房上，柔软的质感让他的呼吸一下子困难起来。

“怎么了？”王丹也停下来了。

“你叫我送你回你的住所，没别的意思吧？” 刘亮犹豫了一下，决定象在学校追女孩子那样主动出击。

“什么没别的意思？”王丹的神色一下子不自然起来。

“不是因为喜欢我的缘故？”刘亮紧盯着王丹。

王丹很意外刘亮这样问她，她吃惊的看着刘亮，却被刘亮看得垂下眼睑。“什么啊，你还是小孩子呢。”

“小孩？其实，你很清楚我早已不是小孩了，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你了。”

刘亮尽量使自己说这些台词似的情话的时候看起来老练，虽然很紧张，但他还是很能把握时机的伸出一只手抚摸王丹烫成波卷的长发。“我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

“刘亮……”王丹双颊绯红、眼神迷离抬起头，想说什么，但是刘亮没有给她机会，毫不含糊的把一个吻覆盖在她的唇上……

欲望支配在刘亮和王丹，接下来的一切都显得自然而然……

子夜时分，刘亮在王丹的住所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手机响了。刘亮看了看号码，是达哥，赶紧接了：喂……达哥啊……我喝多了，在朋友家里睡……不回去了，不好意思，让你费心了……。挂掉电话，王丹突然瓮声瓮气的问了一句：谁啊。是达哥，刘亮说。然后他轻轻抱住了王丹，惬意的享受着从心底慢慢升腾起的满足感。

这时两个人却再也睡不着了，于是王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刘亮说话。开始是问刘亮一些问题，比如家里是不是真的象以前说的那么穷一类的，刘亮说那是骗你的，我家里其实并不穷，我并不是读不起书，而是不想读书才出来的。王丹说难怪，刚才你的表现一点都不象穷人家的孩子，你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接着又问刘亮第一次和女孩子做爱是什么时候。刘亮说，什么啊，我可是处男。王丹就说她打死都不信——很明显，这与刚才刘亮表现勇猛有关。刘亮就说随便你信不信，反正我的童子身已经给了你，明天无论怎么着你都得给我封个红包。弄得王丹啼笑皆非，但最后好歹总算答应了。可当刘亮问到，在吧台叫他送她回住所是不是早就有“勾引”他的意图的时候，王丹却死活抵赖了。刘亮清楚女孩子的脸面比较薄，所以也就不再为难。再后来王丹给刘亮讲了一些她和赵经理的事。她告诉刘亮，她刚出来的时候在，赵经理家楼下的一家商场上班，因为赵经理经常来买东西，所以认识了，她还说她没搭上赵经理的时候已经知道赵经理有家有室，但是最后还是跟了赵经理，因为赵经理给她找了份一份体面的工作，并且承诺在合适的时候会给她名份。她说她现在已经不爱赵经理了，可是想到自己在赵经理身上浪费了那么多的青春，心有不甘，所以才和赵经理继续纠缠。期间王丹一再声明她喜欢的是刘亮，这让刘亮觉得自己很无耻，因为说实在话，当时接近王丹，大胆和她告白更多的只是出于肉欲上的需求。刘亮并不是一个能够很容易爱上别人的男生，虽然他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就已经会写很多浪漫的爱情小说，但那都是虚构，虽然他有过性方面的经验，可骨子里，他的爱情观还是传统的，这两者并不矛盾，要他爱一个他还不怎么了解的女人，刘亮很难做到，即便那个女人已经跟他上过床。

可能是有点愧疚的缘故吧，接下来王丹要刘亮答应不能够干涉她的生活，不能够在会所公开他们的关系的时候，刘亮很爽快的答应了她。刘亮装成很单纯的哄王丹说，放心吧：“丹姐，我不会给你带去任何麻烦的，只要能和你象现在这样在一起我就很满足了。”王丹对刘亮很满意，她翻过身满意的搂住了刘亮的脖子，把丰满的、暖烘烘的身体贴了过来，空气里开始弥漫交合的氛围，很快刘亮就情动了，于是他们又来了一次。

第二天王丹把刘亮叫醒了。吃过做好的煎蛋，牛奶，王丹当着刘亮的面从她的包里数了八百块钱给刘亮，说是给刘亮的零用钱。昨晚刘亮只是随口说说的，不想王丹当了真，真的给了他红包，还是不小的一笔，这使刘亮分外尴尬，他甚至担心王丹误会了他的意思，他并不想接那钱，可如果他拒绝，气氛无疑会更加尴尬，所以最后刘亮只得把钱接了，并说了句谢谢丹姐，说这话的时候，刘亮觉得自己很象个小白脸。后来他觉悟了，什么象小白脸？自己本来就是小白脸——一个被高级女白领勾引上床的小白脸。

去会所的时候，刘亮和王丹是分开走的。两人都面无表情，一前一后进了会所，中间还相隔50米，好象从来不认识的一般。

七

刘亮认真的履行了他和王丹之间的约定，不干涉王丹的私生活，也不在会所公开他和王丹的关系。王丹仍然时不时的搭赵经理的奥迪TT来或者去，公司里依然流传他们分分合合的传闻。对此刘亮没有什么意见，因为他觉得，王丹认识赵经理的时候他都还没有发育，什么事都应该讲究先来后到，要说生气，也应该先轮到赵经理。刘亮没有办法忍受的只是达哥和阿铁他们，他们并不知道他与王丹的关系，因此，还是时不时象从前那样恣意评论王丹的大腿或者奶子，有时评论或者意淫完毕，还问刘亮：阿亮是不是这样？听到别人用如此下流的词汇评论与自己有瓜葛的女人，这令刘亮感觉很怪，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刘亮并不爱王丹，可他还是感觉怪怪的，却又不能够告诉他们，王丹已经是自己的女人。这使刘亮在那段时间过得有些郁闷。

与此同时，刘亮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王丹其实并不象她那天晚上说的那么喜欢自己。她接近自己，跟自己接近她一样，其实也只是为了满足生理上的需求。说得直白些，她只是将自己当成泻欲工具，自己对于她，从某种程度上讲，跟达哥和阿铁他们到莞城买的“降火凉茶”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这些刘亮完全可以从王丹给他煲的那些壮阳补肾的加入了海马、党参的药材汤中瞧出点端倪，王丹以为刘亮只是个18岁的小男生，什么都不知道，事实上，博览群书的刘亮从小学六年级就知道韭菜可以壮阳而丝瓜多吃会萎阳。刘亮觉得王丹事实上是不太看得起自己的。具体表现在以下方面：到王丹住所去的时候，刘亮在路上偶然会买一些杂志拿到她那里去看，如《佛山文艺》、《江门文艺》，《西江月》什么的，王丹看见了，总是要劝刘亮不要看，说那是没有多少文化的打工仔打工妹看的东西。刘亮随口说你不也是打工妹。王丹便有些不高兴。为了让她高兴刘亮只好改口，说我的意思是说，虽然现在你是白领，可你也曾经是打工妹。王丹便马上得意起来，说那都是以前的事情，现在我已经凭借自己的努力成功脱离了打工妹的行列。刘亮当时暗觉好笑，心想你是白领现在不也一样在替人打工？想逗逗她，于是就问她，白领姐姐，那你平时都看什么杂志？王丹便给刘亮翻出几本，刘亮一看，都是《瑞丽》、《时尚》、《女报》一类的。王丹还给刘亮推介了几个她喜欢出手不凡的写手，名字都是四个字的，如菊开那夜，淡蓝蓝蓝、村上夏树……

刘亮听到村上夏树这个名字就笑了起来。王丹问刘亮为什么笑，刘亮说丹姐你怎么会喜欢村上夏树这个家伙啊，一看他的名字，跟日本的村上春树差一个字，就应该知道他的文章纯粹是在模仿人家。王丹说，模仿有什么不好啊，关键是要模仿得好很难。刘亮说没什么难的，村上春树的小说除了小资情调空洞无物，模仿起来一点不难，我跟你说，我是认识那家伙的，他写那些小说纯粹是为了赚零用钱，跟文学一点都不沾边……王丹见刘亮诋毁她的偶像，又不高兴了，就说你有什么资格评论人家，你只是高中毕业生，根本就没有文学方面的鉴赏能力，在这方面我比你更有发言权……说这话的时候，王丹一副很不屑的样子，从那时起，刘亮就知道了王丹其实是很势利的，尤其是看到她说赵经理是老本科生时一脸崇拜的神情，刘亮逐渐意识到，王丹之所以不让公开自己和她的关系，她与赵经理的关系是一个禁忌，但更多的却是因为自己不过是个月薪一千多的、只有高中学历的打工仔而已。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让刘亮坚定了自己的怀疑。那天晚上，刘亮和王丹做爱，正做得风声水起，突然王丹的手机响了，王丹一边哼哼哈哈一边拿过手机看了，发现是同事打来的，开始她没接，但等了一会电话再次响起，她要接了，便马上要求（几乎可以说是命令）刘亮停下来，那时刘亮已临近射精，不愿意就这样半途而费，所以也就没有理她，仍然埋头苦干。王丹便丝毫不理会刘亮感受从刘亮身下挣了起来，把刘亮晾在一边，到客厅接电话去了。这让刘亮心里非常恼怒，因为在刘亮看来，一个女人如果真的喜欢一个男人，是不应该做爱做到一半不等男的射精就停止的，无论那个理由多么堂皇，哪怕是美国总统要马上接见她也不行。

更让刘亮恼怒的事情在后头。王丹不知道她的同事要到她这里来，因此，当她们问王丹在什么地方的时候，王丹说她在住所。这时她们说，她们正在楼下搭乘电梯，马上就上来。王丹听了就慌慌张张的从客厅了跑进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她同事马上要来，要刘亮马上到隔壁的一个小房间里“回避”一下，并再三要刘亮不能出声。刘亮因为怨气未消，产生了逆反心理，就故意说：为什么要回避？你怕什么？等他们上来，你可以说是你表弟。王丹要刘亮别闹。刘亮反问她说：你看我象在闹的样子吗？

这时门铃已经响了起来，王丹急了，她对刘亮说：你就在呆着，不能够出声，听到没有？算我求你。然后她把灯关掉，又叮嘱刘亮把门反锁，就去开门了。

王丹和她的同事在客厅说说笑笑，耗了两个钟头。刘亮在房间听着他们的笑声，不知不觉被一种伤感的情绪浸染。后来他们走后，王丹进来，抚摸他的身体，他却再也提不起兴趣了，于是他和王丹说我要回去了。王丹也没有留他，说那也好。刘亮就走了。

那是刘亮第一次到王丹住所却没有在那过夜。

八

国际公馆的联体别墅销售得并没有预期的好，转眼之间，正式认购的时间已过了三个月，可别墅还没卖出一半。西餐厅正式运营自然也还是遥遥无期。刘亮过烦腻了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觉得直这样下去学不到自己想学的东西，等于浪费青春，于是就在电话里和表姐夫商量了一下，辞工跑回了他那里，重新做起了800元一个月的厨工。在外漂泊了半年，初来的新鲜感全部都消失殆尽，刘亮已经有些厌倦了东莞，因为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他竟然没有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打篇文章都要特地跑到网吧去，现实慢慢磨损了刘亮的锐气，刘亮想做一名写出伟大作品的作家的理想已经没有半年前那么强烈了，刘亮开始了想家，只想快点学成西餐厨艺，回山城去，一边当厨师一边写作。

由于达哥不是外人，所以辞工的事情很顺利，3天就批下来了。走的时候，刘亮没有和王丹告别，因为那段时间他已经很少到王丹那里去了，而王丹对刘亮似乎也不再有什么兴趣。刘亮觉得没有道别的必要。

刘亮回到我表姐夫那里后，很快就交到两个女性朋友，并与其中一个同居在一块。刘亮惊奇的发现，在外面打工，只要你不是十分差劲，并不需要怎样花费心思去追一个女孩子，因为在对待男女关系这方面，女的有时比男的还要草率，她们其实和男人一样需要。象和刘亮同居的那个女朋友，刘亮之所以会和她拍拖，就是因为她主动追求刘亮。她是刘亮表姐夫餐厅的服务员，还不满16岁，却早已不是处女，她向已和另外一个女孩子确立恋爱关系的刘亮投怀入抱，在众目睽睽之下喂刘亮吃雪糕，在刘亮面前撒娇，在公园约会的时候很直接的给刘亮暗示和鼓励，动作娴熟，过程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达哥和阿铁时不时会到表姐夫的西餐厅来，每次见到他们，刘亮总要没大没小开他们玩笑，问他们最近有没有买“凉茶”降火。他们还不知道刘亮和王丹的事，刘亮绕着圈子问起王丹，说赵经理的马子最近怎么样？达哥告诉他说，王丹已经快和赵经理结婚了，因为她怀上了赵经理的孩子。刘亮在这个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达哥问笑什么，刘亮说：难道你不觉得好笑吗？赵经理都快50岁了，还能够生孩子。阿铁说这有什么，以后我要有钱，80岁也能够生它一打。

刘亮在表姐夫的西餐厅大约做了五个月，然后果断的扔下同居女友，回了山城。期间，他曾接到过王丹的一个电话。当时他在网吧里上网。王丹开口就说刘亮不够意思，走也不告诉她一声。刘亮问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号码，王丹说是她以前偷偷记下的。刘亮问她现在在哪，她是在住所，刘亮又说：听说你怀了孕，身子方便吗？王丹咯咯笑说你想干嘛？刘亮说：我们好久没做爱了。

后来刘亮就去了王丹那里。王丹她真的怀孕了，肚子微微颠起。刘亮问是不是我的，王丹把刘亮的手放在她肚子上，笑而不语。然后他们做了爱，射精的时候，刘亮的恶作剧的用精子喷了王丹一脸。 

那是刘亮最后一次见王丹。

走的时候，王丹告诉刘亮，说她要和赵经理结婚了，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刘亮说我都听说了，你放心吧！丹姐，我不会给你带去麻烦的。她就从钱包里拿出两沓封着白色封条的钱，说丹姐给你一些零用钱吧。刘亮接过钱说，给零用钱用不着这么多吧？这里有一万块吧。王丹说：一沓一万，两万呢。

刘亮就一边吐舌头一边收好钱，在门口穿鞋的时候，刘亮突然想到什么，于是他和王丹说：嗨！丹姐，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那个村上夏树？

王丹看着刘亮，不解的问：为什么突然想到问这个呢？

刘亮就有些得意的笑了，他说：没什么啊！想问就问呗！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的，其实我就是村上夏树。你喜欢的那些署名村上夏树的文章，有很多都是我念高中的时候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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