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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中篇小说连载四)黄菊香



(接上回)

       终于有一天,黄菊香跑回了娘家。

       父母兄嫂先把一副阴晦的脸色丢给她,然后把她安置在靠厨房的小阁楼上。

       可怜的小妇人便在这乌黑的,充满油烟味的小阁楼上快活地度过了两天两夜。

       第三天上午,全家都出工了,母亲爬上了小阁楼,代表全家跟她进行了一次长谈,不识一字的母亲用千古不变的真理向她阐述了女人应尽的义务、孝悌和职责,应具备的贞洁、贤良和隐忍,最后把这些阐述归纳成一句话:“你必须回去!”

       她在母亲说话的时候,时不时插上几句话,诉说自家的不幸。然而,她的声音在母亲的滔滔雄辩中显得那么轻飘无力。她于是干脆不说也不听了,只用那张脏脏的床单不停地擦着红肿酸痛的眼睛。

       她依旧不肯回去,采取多捱一日是一日的态度。

       然而还是不得不回去。那天上午,她去洗全家的衫裤,突然面对面撞上了李杜。

      自从听从了人们的风言风语以后,李杜的父母便不准他去简公坑了。前些天,他听说刘跃进回来了,本想去坐坐,刚巧病了。今天精神好些,他出来散散步。

       一个月没见,出现在眼前的黄菊香萎黄憔悴,再也没有梨花的美艳丰韵了,他拉住低头擦身而过的她无限惊诧的问道:“菊香,你……你怎么啦?”

       充满同情的一问倾刻间便捅开了她眼里的拉闸,目汁一下子涌了出来,她赶紧把小手帕捂了藏了目汁,越捂越藏目汁越流个不住,聪明的李杜悟出了其中的一个原因:“刘跃进打你了,是不是?欺负你了,是不是?”重复了许多遍,泪人儿才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头虽不易觉察地点了一下,却如有十八磅的大铁锤敲在李杜心上。他不相信竟会有人在这个美丽、纯洁、温柔的天使身上姿肆其拳头棍棒,一甩头,就拉着泪人儿的手:“他真打你了?真打你了!走,我同你去大队告他!”

       黄菊香自然没有勇气去告,而那手拉手的动作却早已定格在有心无心人的眼中。

       渴望保护的人遭到保护者的全面进攻。先是蛇声鬼叫,说是躲在家里原来是另有心思,接着是恶言恶语,勒令她“再同那烂仔在一起就打断你的脚骨”!

       然后是大哥大嫂爬上了小阁楼,彻底清理了一番,说是家里的猫麻生了一窝小猫,要捡净给猫睡。

       到底是当母亲的疼惜女儿,安慰劝解了一番,诺诺地说要送她回去,顺便向亲家姆赔个礼。

       小妇人心冷了硬了,甩下一句话:“我生了死了你们别管!”挺起胸翘起臂昂然走了。

依旧得回到那张每夜发出各种声响的老式四栏床去。

       以为会遭到更沉重的打击,男人却恢复到刚刚结婚时那种手足无措的地步。

       晚上,黄菊香在那张老式四栏床上过了在刘家最辉煌灿烂的一夜。

       不出两天,那个被无数人加工创作过的手拉手的场面便传到了简公坑,传到不该知道和应该知道的人的耳朵里。

       男人迅速意识到所犯的错误,意识到女人的热情竟然是因为手拉手或是什么拉什么的缘故。他打开了门角,抓起一把锄头直奔李杜家,脚步声震得鸡飞狗叫人惊惶。好在有人通知了李杜,才避免了一场流血事件。

       倒霉的是黄菊香。

      任她怎么辩解哀求,男人只是不信。伴随“骗鬼骗鬼”的低吼,每晚又开始了那极浪漫而又极端残酷的内容,而且经别人指点和自家的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又添了花样深了水平,还别出心裁地在女人的樱桃小嘴上塞了一大块纱布,要把凄厉的叫声化成叮叮咚咚的流泉。

      心灵之痛和肉体之痛交织成一幅只有在地狱里才能看到的景象,在女人身上尽情地舒展。在又一次狂风暴雨之后,女人想起李杜的话:“到大队去告他!”

      她真去告了。但不是大队,而是去公社,她清楚去大队告的结果。

       听了她声泪俱下的投诉,办公室几副平板冷漠的脸孔并没有生动热情起来。那个什么主任一板一眼地说:“你的问题已有人反映过。不过像这类夫妻争吵打架的事情很多,我们不能全部出面处理,只有靠你们自己妥善处理了。夫妻之间么,要互敬互谅,不能动不动就吵吵打打,都像你们那样,那社会还不乱套了……

       “不,不,你们…………”她心乱如麻,如一条被逼进巷尾的狗不知继续往前还是掉转头去。突然,她的身体内部拱起了一股热流,烧灼着每一根神经骨骼,这是行将崩溃解体的象征,那只手急急慌慌就去宽衣解带:“我都快要给打死了,捏死了,不信你们看,你们看!”

        刚解开第一粒纽扣,手被捉住了,气氛顷刻间由平板变得紧张起来。

       那个什么主任一板一眼的声音更其沉稳铿锵,掷地有声:“黄菊香同志,这里是办公室,请你自重些,不然我们可不客气了!”顿了顿又说:“群众反映,你和同村一个后生关系不正常,你男人才打你的,是吗?”

       黄菊香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公社大楼。

       当天晚上便发生了出乎意料而又意料之中的事情-----简公坑革命烈士刘寡妇的孙子刘跃进用来繁衍后代的那根棍,在睡梦中被人连根带柄割了。

       凶手当然是刘寡妇的孙媳妇、刘跃进的老婆黄菊香。

         黄菊香昂首挺胸地冲出了地狱之门,又向另一个地狱之门走去。

         在考虑用什么方式了却人生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还有件什么事情没有做。这件事对她来说一定很重要,不然为什么这时候还念念不忘。她苦苦地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在她准备放弃时,它却非常清晰的跳了出来,甚至把自家吓了一跳。

      睡意蒙眬的李杜把一个影子般的人迎了进来。出现在他面前的黄菊香衫裤凌乱,手里还死死的握着沾有血迹的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看上去简直就是夜游的幽灵。

         黄菊香这副模样令李杜大骇。

         他对黄菊香的认识可说是给刘跃进代写情信才有了飞跃的, 越多地接触,黄菊香的美丽纯洁善良就越沁入他的肺腑,以至于有了“不见其花,却闻其香”的感觉。他始终不明白,这么一朵鲜花,刘跃进为什么竟不用整个生命去呵护,却粗野的加以践踏。他几次想去找刘跃进谈谈,都没有足够的勇气。今天晚上,他甚至已经走到刘跃进的窗子下,甚至感到了窗玻璃沾在手上的冰冷,但手指还是没有敢叩下去。村里人的蛇声鬼叫和父母亲的千交待万嘱咐,在他面前筑起了一堵异常高大坚实的墙。如今,当黄菊香握着血刀站在他面前时,他知道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惊骇了一阵后他便释然了,他小心翼翼的掰开那双沾满鲜血的手,用布把刀包好藏在床底下,又端来一盆清水帮黄菊香擦洗干净,然后扶她在床头坐下。

         整个过程,黄菊香显得毫无表情,无动于衷,只是在喝了一杯白糖水后,才从木偶状态恢复过来,她懒懒的倚在床上,开始极其冷静地诉说起来,如同在讲别人的故事。

         初春的寒风拍打着墙壁门窗,绕梁而上后呼啸而去。野外是一片无边的黑和无边的静,谁家的看家狗偶尔叫几声,旋即被黑夜吞没了,剩下不清不楚的呜咽。

         黄菊香的叙述把李杜带进了一个充满野欲、张狂、浑浊、阴惨的世界,悲痛厌恶新奇忧郁各种感觉奔突而至,在他那由少年跨进青年的画面上补上了最后的一笔。当黄菊香把衫全部撕开,露出红红紫紫没有一块好肉的整个胸脯时,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就这样凝固成了一尊动人的泪雕像。

         这一半目汁揽串的雕像,要用积蓄了十八年的柔情融化它吞没它。

         却遭到了另一半的拒绝:“不,不,不好……”

         这一半拥得更紧了:“为什么,为什么不好?为了我,你担了多少不清白的名声,你不冤吗?你不冤我还冤呢,我不能背着这沉重的债去死!我要让你真正成为一个男人,你懂吗懂吗!”

         相拥太恸。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那一片无边的黑已被一条明明暗暗的火龙切割成两半,喧哗声由远而近,最后在那尊雕像面前达到了顶点。

         两个狗男女被抓到了公社关了起来。

         公安局来了人,调查、访问、审讯、、技术鉴定,程序一道不少,结论却与事实大相径庭——这是一宗拐妻谋夫案,凶手是李杜。根据有三:一,被害人刘跃进一口咬定,他痛醒后,发现李杜拿着刀跑出门去;二,李杜同黄菊香早已勾搭成奸,前者早有夺人之妻的意图,出事当晚,有人证实李杜曾在刘跃进屋后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三,公安人员在李杜床底下缴获一把沾满被害人血迹的刀,李杜手上衫上床沿上有被害人的血迹。

          李杜极力申辩,但他提供的证据却无法推翻上面三条证据。解释不清就只好再不解释,他无可奈何、听之任之却又颇有壮怀激烈的感觉。

         黄菊香从被关押之日起便迫不及待地供认了一切细节,把西瓜芝麻全部揽到自家的身上。无奈负责经办此案的小张却不信一面之词,他从大学毕业不久,把一些心理学运用到了办案过程中,曾成功地侦破了好几宗复杂的案件,所以经办此案亦信心极足。他断定,这种拐妻谋夫案只有在偷情者情深意重、别无选择时才会发生,因此痴情的黄菊香为李杜极力开脱是在情理之中。

         几个月后,判决下来了,李杜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黄菊香无罪释放。

         宣判会那天,细雨迷蒙。黄菊香跟在囚车后面足足跑了一公里多,全身湿透,披头散发,嘴巴不停地唠叨着什么,不认识的人以为碰到了癫麻。

         失魂落魄的黄菊香把死的念头放在脑袋里不停地焖炒蒸煮,演变成了另一种物质,她便携着这种物质回到了简公坑。

         少了身体上极其重要的部分的刘跃进刚从医院回来,坐在吊脚楼前剥黄豆。几个月不见,壮健如牛的刘跃进瘦弱了许多,双颊像给谁削去一块肉。猛见黄菊香,他手忙脚乱,簸箕翻了,黄豆撒了一地。

         黄菊香视而不见,径自进了房间,提了那只陪嫁的箱子就走,到门口被男人拉住了。

         “这就走了么?”男人可怜巴巴地问,可怜巴巴地看她一眼,又马上移开去:“你……我……我不怨你不恨你。”他困难的咽着口水,粗大的喉结一耸一耸得像要跳出来。“以前,以前我对你……我混蛋死狗顶枪食药……你……你这就走了么……”

          黄菊香深深的剜一眼既熟悉又陌生的那山那屋那人,很快的隐入了迷蒙细雨中。

     

          望着眼前这个浓妆艳抹、腰身丰腴、两片油光滑亮的嘴唇唠叨个不停的中年妇女,李杜怎么也不敢或不愿相信,她就是十多年前那个瓜子脸黄蜂腰、说话细声细气、走路风吹杨柳般的黄菊香。

         女人把她领进卧室,把那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行囊丢进门角,便像饿急了的翠鸟突然发现池塘里的鱼一样猛扑进了他的怀里,令他手足无措。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颗香喷喷的脑袋不知该怎样处理。十多年的牢狱生活使他对陌生神秘的女人更感陌生神秘,以至那颗荒芜的、长满野草的心像被点燃了一把火,开始炽热躁动喧哗起来。女人的拥抱更紧了,还夹杂着试探性的各种大动作小动作,刺激着他的中枢神经。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干裂的嘴唇上已经沾上了另两片湿润温软的嘴唇。

         他陷入了虚幻神妙的境界,思绪长成了一匹野马,而手脚却不可救药的放肆起来。

         女人的胴体是那么美艳绝伦、洁白无瑕,李杜甚至担心自家的粗糙、乌赤会把那堆洁白污染了,而女人只是迫不及待的要与宇宙万物融为一体。清清亮亮、千娇百媚的小溪绕着巍峨挺拔的大山逶迤而行,消消停停一路聆听松涛、鸟鸣、虎啸、瀑吼,极其愉悦舒畅痛快淋漓……

         经历了万千磨难的一对有情人终于熬出了头。世界似乎是尽善尽美了。

         女人目不转睛的看着睡在身边的,轻轻打着呼噜的男人,不禁对造物主的神奇手段感到叹服。一个细细瘦瘦的小后生变成了腰圆膀粗的伟男人,尤其是那微微凸起的肚子,张力十足但线条柔和。以前那女人般洁白细腻的脸变得棱角分明长满胡子,显得豪气十足,令她心跳脸红,不能自己。真得感谢上苍把李杜磨练成这个样子。她想象过许多这十多年他的变化,老实说,他要是还像以前那样斯文瘦弱,她会毫无条件的接纳他,但是内心肯定会有很多遗憾,如今他变成了伟男人,她心满意足。她的目光紧紧的纠缠在男人脸上、胸脯、腰胯、大腿、脚丫上面,久久不肯移开。几条深深的皱纹和一条浅浅的疤痕俯伏在他的额头上和腮帮上,向她昭示着岁月的无情和牢狱生涯的艰辛。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在那张至亲至爱的脸上吻了又吻,要用吻用爱用她能做到的一切去补偿男人。

     

 

      ......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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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回复 发布者:千寻蓝紫
2012-09-19 22:48
文章太长了…………

 回复 发布者:0灵儿猪0
2012-09-11 10:35
  

 回复 发布者:清凉山76
2012-09-02 20:26
故事太快了,像电影蒙太奇:十五年后,... ... 。 莫非,好戏还在后头?

 回复 发布者:摩羯
2012-09-02 11:11
写得很好,把那个年代的夫妻生活和很多的无知刻画的很深刻

 回复 发布者:快乐单身
2012-09-01 15:25
看了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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