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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厂集》:笔底风云会 文采擅殊姿


中山大学 李吉奎

           最近(20157月),林抗曾君整理的《林一厂集》,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该书上卷为诗词,下卷为文录(包括史料、政论、书信及日记选录,以及作为附录的孙中山三民主义“简本”)。此外,还收入林一厂年表及著作简介。所录诗词,整理者适当作了笺注。它的出版,有益于中国近代文学研究,为客家文学史研究开辟了新篇章。

      林一厂(“厂”音ān,同“庵”。18821950年)名百举,名字并行,广东梅县丙村镇银竹村人。早年毕业于汕头岭东同文学堂,是丘逢甲、温仲和的学生。他又是癸卯(1903年)嘉应州科举的秀才,中西学问都有较深厚的基础。他除了1906年和1915年,先后在梅县松源公学和松口公学短期任教外,一生都在外地做事,因而在故乡其名不彰,市、县地方志均未入传。然而,林一厂是入史的历史人物。辛亥革命前后,他在汕头、上海办报,由他任总编辑的汕头《中华新版》,不仅是嘉应州人士在汕头办的革命报纸,还是岭东同盟会的活动据点。1911年,清政府当局以“莠言乱政,妨害治安”禁刊,旋又更名《新中华报》继续鼓吹反清革命。11月,广东光复后,林一厂参与策划潮汕光复。为支持孙中山在南京建立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广东都督府派遣姚雨平(平远人)率数千北伐军开赴南京。林一厂投笔从戎,任总司令部参议,部队一直打到安徽固镇、宿州,南北和议告成,始经徐州而还。19124月,姚雨平、叶楚伧在上海创办《太平洋报》,林一厂与柳亚子、苏曼殊、李叔同等同任主笔。1913年,中华民国第一届国会召开,林一厂任参议院秘书;同年,被临时政府稽勋局聘为名誉审议(由各省议员推举参与革命诸役同志二百余人组成)。1926年,他参加国民革命军北伐。次年,任江苏省民政厅秘书,迄1934年调任中国国民党中央党史史料编纂委员会编纂。抗战期间入蜀,主持党史会总纂办公处工作,兼秘书职。至1948年,国民党败局已定,林一厂知友丘念台(丘逢甲之子)、李翼中(梅县人,国民党台湾省党部主任委员),侄子林霖(台湾大学法学院院长),外甥陈淦(国民党末期梅县县长)等戚友相继去往台湾,但他老病侵寻,偕家眷回乡,于1950年冬去世。

      通读《林一厂集》,发现该书在相当程度上揭示出林一厂生平所具的三重身份,即报人、学者及诗人。如前所述,辛亥革命时期,林一厂任汕头《中华新报》(后更名《新中华报》)总编辑时,该报为中国同盟会在岭东的联络站,负宣传、组织工作,成为辛亥潮汕光复的策划地。现在我们所见邹鲁、张醁村、徐彰国、翁辉东的记述、回忆、杂记等,其中邹鲁不是当事人,不议;另外三人的文章,均是时隔五十年后的回忆,或非与事主角,所记不免得之传闻,准确性要打折扣。上世纪三十年代,潮汕光复的一位当事者孙丹崖,写了一篇《辛亥潮州革命纪略》,由党史会收藏。该文所记,不无个人成见,语涉偏颇。林一厂看见后,便于19363月间写了一长篇文章《<辛亥潮州革命纪略>订正书》,予以纠误。它是参与通盘策划者又以党史会编纂身份写的文章,《林一厂集》将孙、林二文一并收入,研究潮汕光复者不妨予以取正。“今日新闻,明日即历史”,林一厂任总编辑或参与编务的汕头《中华新报》(《新中华报》)、《大风日报》,上海《太平洋报》、《生活日报》等报纸,百年前纪事,其所存残丛,实为今日研究者以片笺片玉视之。

      从《林一厂集》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作为一个学者的身影。19253月,林一厂以报界代表的身份,参加了汕头各界隆重追悼孙中山大会。嗣后,他开始研究孙中山遗著。19241月,国民党一大仅开了一半,孙中山便开始演讲他的三民主义,即我们今天说的“重新解释三民主义”。他先后讲了十六次(即十六讲),还有两讲尚未讲,因192411月赴北京便永远结束了。林一厂將“十六讲”节录出最精要部分,“未改一字一句,也不添一字一句,依着原来讲授的次序缀编成为一气连贯、简赅而流畅的一部书。”至19278月,这个《三民主义简本》经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审定核准作为国民革命军第一集团军政治学校、国立第一中山大学政训部的读本,两年后重印。这样,林一厂便开始走上孙中山和国民党史研究之路。他到党史会工作,也是正理明份了。国民党党史会成立于1931年,开始是邵元冲任主任委员,他安排了一批资历较深而又无法在政府部门任职的人员任编纂、采访等职。1936年西安事变,邵元冲误伤身亡,由张继接任主委一职。张继与林一厂是老朋友,张对林的信任,使之能擅其长才。在党史会中,林一厂以史料征订、鉴核见长。凡经手一件史料,必签按语,说明其价值。林既负总纂处等职,便有可能接触党史会全局,留下一部工作日记。其中过录了大量由地方党部交党史会收存的史料,包括孙中山家世源流意见歧分的全卷(东莞员头山、上沙乡的纷争,以及后出的罗香林的“紫金说”)。日记中有不少独立成篇的记载,整理者挑选出来,收入《林一厂集》下卷。不知道是什么道理,他身为国民党员,却对中共有些感情。1927年,林一厂为清党时被杀的张蓉城烈士题柳亚子《秣陵悲秋图》的七律诗中,有句“嗟余却与君同恨,瓜蔓门墙大有人”,谴责当局残杀革命者。又如,林一厂任总编辑编了一部《中国国民党五十年大事记》,被国民党中常委否决。究何原因,当时并不清楚。解放后,原党史会纂修龙铁元(留大陆者)在《党史史料编纂委员会纪事》一文中称,否决的原因是该稿“避免丑诋异党之语,此不合用之总因也”。联系到现存林一厂日记对中共、中共领导人的称谓并无负面用语,可见林一厂在自己的文字中避免丑诋“异党”,决非偶然之笔。曹丕在《典论》中指摘一些文人“貴远贱近、向声背实,又患暗于自见,谓己为贤”的作风,认为“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观乎《林一厂集》下卷所收文录各篇,曹丕所言,林一厂庶几副之。

      结社,历来是中国文人议政的场所,间或以吟哦为掩饰,进行反政府活动。晚清时期,大者如全国性的“南社”,小者如吾梅的“冷圃”,便是这种松散组织。据统计,嘉应州属文人加盟南社者有27名,其中最为活跃,与南社活动最密切者,便是林一厂。南社领袖柳亚子与林一厂迭有唱和,至称林一厂为“慷慨义侠之士”。他在《礼容招桂龛缀语》一文中说,一厂的诗“朴实真挚,诗如其人,亦人如其诗也”。南社另一骨干叶楚伧,二十出头便被林一厂请到《中华新报》任主笔,初显其文字长才。叶楚伧曾说:“林君天下士,文采擅殊姿。”又说:“南冠三年,回肠荡气之交,第一是林一厂。一厂敦笃,而一往情深之致,尤令人如饮醇醪。” 叶楚伧强调林诗之文采,柳亚子则赞其情致,合叶、柳评语而体认,则林诗之不同凡响,自不待言。梅水向多诗家,有的诗家品味不低,但迄今尚无一部岭东诗史问世,希望有心人能写出这种书来,以不泯前贤之迹。如果真有这种书,那么,林一厂必有专节介绍,此事行之不难,《林一厂集》出版已为之作了基础工作。

      林一厂生前未尝出版诗集,他一生写过多少首诗,也无法统计。19431023日,他在日记中写道:“夜阅旧作并订成一册”,“忆前在镇江,曾函托柳亚子代余搜集旧作。据复,搜得南社集中及黎里磨剑室中存稿,共有诗五百余首。兹连诗文词都不过一百零三首,所遗太多也。”这是指1934年以前在江苏省政府任职时之事。现在,《林一厂集》上卷收诗词二百二十五首,这些有多少是与柳亚子所查五百余首重叠的,不详。据柳亚子自述,他本人所存图书、手稿、函札,在抗战开始时,交给上海合众图书馆保存。解放后,合众图书馆结束,交上海某大图书馆。《林一厂集》整理者,曾前往该馆查询,不得要领,无功而返。故该书所欠缺者为林诗之大部,言念及此,不免令人扼腕,此须郑重告知读者也。至于本集未收编的诗词有无可能脱离尘封暗室之厄,则实在无法逆料,因为绝无希望之事,有时突然会出现转机。比如《林一厂日记》收藏在中山大学孙中山研究所资料室,偶尔有人查阅,谁也未想过將它整理出版。但为纪念辛亥革命百年,所方让我去整理。我费了半年多时间,连抄带标点,完成任务,将这七十万字的书稿交中华书局出版。据说,这部列为“中国近代人物日记丛书”的《林一厂日记》,还被该局自评为当年(2012)出版的最有收藏价值的一部书。我举此例子,无非是想说明,林一厂的全部诗作他年若结集问世,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林一厂常年出门在外,在他存活的岁月里,没有直接为家乡做多少事。但是,它时刻惦念故乡的田园庐墓和亲朋好友。从他的诗文、日记中可以看到,他除了在重庆、南京与客籍友人多有交游外,还与家乡的亲友音信不断,每听闻家乡水旱灾害、粮价上涨、治安等情,均记载于日记上。年届老迈,他最终选择叶落归根,成为梅州客家老辈中出门仕宦的最后一位正常归宿者。所幸在他身后,日记、诗文集相继出版,客观上为“文化梅州”的建设添砖加瓦。此外,期待他另一部孙中山研究巨著《总理史迹》稿(现存台北党史馆),能早日整理出版,为“孙学”添上浓重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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