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指

飞在风里的996只纸飞机

  我们终于相遇，事实上，我们仅仅是在网络上相遇。能看见的是你的支言片语，简短又尽量省去的标点符号。这让我相信你过得很好，平淡简约的婚姻伸展着虬劲的根，偶有风雨洗礼，那是我不知所措的哭诉，摇落的伤感落入静默的尘土，掩饰着彼此心中压抑的欲火。你回复的话语总是那么简短，等待的时间却又如此长远，有时等来的却是一个沉重的表情，自从认识了你，我就学会了揣摩，用我的猜疑度量你的心域。你跟我说话的节奏很慢，让我浮想起你曾经那张稚气的脸，还有那双善于躲藏的眼。你勉强地向我提起你的妹妹，十多年来我竟然第一次听说你有个妹妹，比我小三岁，脾气性格与我极为相象，我也学着你的样子半天留给你一个沉重的微笑。原以为我是占据你内心最重份量的人，瞧我是多么自作多情，可笑的让十多年后的自己忍俊不禁，十多年前我坚守的难道只是一种信念吗？一种等待式的爱情诺言，在脆弱的懵懂时期如花绽放。  乡村的校园没有绿荫小道，没有亭阁石山，有的仅是两排松树林掩衬下的大操场。你和我一前一后保持着两米的距离，在那个大操场散步，两个人还假惺惺地捧着一本英语书。我在前面走，低头看踢起的石子击起的尘土；你在后面跟，顺道儿向前掷去纸飞机。我拣起落在脚边的飞机，乘着上课的铃声拔腿就跑，像风一般飘进教室。在同学们向老师问候以后，我又顾作镇静地回头张望，在靠墙角的第四排搜索你的身影。十多年了，回想起来，觉得那时的你我是如此含蓄，不如现在的你我，可以大谈婚姻与肉体，灵魂与欲望，爱情与血缘。  新来的班主任喜欢调换座位，他喜欢将文理两科成绩不平衡的特殊同学配对入座，他认为这样可以在短期内相互提高学习成绩。你和我就这样成了“一对儿”。我主动划去了横亘在桌子中间的三八线，你也将早已折好的纸飞机一一铺展，夹在物理书中塞进我的书包。  虽然你执意不肯给我看你们的婚纱照，但我能感觉到你的心意，你早已习惯了体谅我的狭隘，就像十多年前你从不愿抬头看别的女孩一般。其实，我们之间珍藏的就是一份牵挂、一份眷念、一份渴望，说得再苛刻些，我们应是珍藏着那份看谁先表白的矜持。我不太敢问起十多年前，我收到纸飞机之后寄给你的信件。一个人在列车上看过往的村庄和灯火，你折给我的996只纸飞机停靠在座位前的小桌上，现在的火车是进不了风的，所以你并没有如约带我起飞，可每一次远足我都幻想着你就在下一个站口凝望我时的方向。  突然在一个深夜，你拨通了我的电话，那熟悉的声音敲碎了我的梦。 “你妻子不在身边吗？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胡乱地找出这两句话搪塞你，话音没落地儿，我苦笑着往身上披了件外套，我以为自己是个赤身裸体的小丑，在你和你妻子之间表演着处子的羞怯，美得恶心，大度得让人激愤。  “别提她，就说你、我好吗？知道你过得不好，我也，我，我很想，我想，不，让我冷静下，我恐怕是刚才打麻将输了，乱了心志……”你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在生活里的你如此真实，就连一次掩饰你都学不会，你可笑的语言让我浮想起那时候的你，高考前一夜你傻傻地站在我家楼下大声叫我的名字，“小，小，小小溆”。  这一段时间你明显狂妄了许多，单从给我的邮件上就能判断出来。你总会告诉我有时候看着妻子梳洗，盯久了便会走神，一走神就能发现妻子竟然是我，性感饱满的唇轻声唏嘘，就象是山间四月里的风吹拂着你的面庞，你的汗水滴落在顺直的秀发里，在每一个激荡的律动中扬起醉人的气息。“别想了，现实点吧，对她好就是对我好”，我知道自己这句话能瞬间凝固你的痴想，你的梦幻，你内心中熔化的欲望。错过了，就不能重来。这是你写在最后一只纸飞机上的话语，我知道那个对你来说特别寒冷的冬天，就像是今天我回复的邮件一般冰冷，能在一眨眼的时间将一段懵懂的情感诀别，命运和时空都在你我之间设下了套路，使得两颗惺惺相惜的心错过了碰撞交轨的时间，这一错过，那996架飞机便在我的心空坠毁，情感的碎片掩埋了我的坚强，我奋不顾身地跳进低洼，还没来得及躲藏自己，就已发现排在你们新婚典礼上最后一位送去祝福的人原来是我自己！家里寂静的很，没有安慰，没有拥抱，甚至连母亲的责备也没有，这一安静反倒不习惯起来，狭小的空间里四处悬着失落的心意，滴着血，透着凉，如一场战争还未过去，依稀可见硝烟弥散，我多想打开心盒，扛起那枚特制的炮弹向你们炸去，“我自始至终都是这样爱着你，你也自始至终都为了和我在一起在不懈努力，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爱情的重负”，看见没，我这副炮弹的威力有多大，如果不顾一切轰然而掷，你的妻子现在该不会为我叹息，为你我的感情惋惜，应该会将我的名字刻在石碑上，每每想起便仰起头，鄙夷地朝我唾弃，那么现在的你我该是负重而去，最终承载不了流言蜚语的吞噬，如白雾般弥散。   冬天来了，是的，这又是一个暖冬。 你又一次发邮件告诉我，你提掖着一颗早已不再寒冷的心回乡了。 我敢断定你会去我们的乡村校园，依旧会在那个操场上踱步，你却不敢轻易回忆，那里的每一方尘土都有的气息，令人疯狂的气息。我更不敢与你相遇，我害怕原本凝固的东西瞬间熔化，借以岩浆的姿态向欲望汹涌而去。  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溪边，我将珍藏十多年的996只纸飞机放飞了，它们乘着风的翅膀飞翔，摇曳着梦一般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