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指

蓝心中那筐子烂事

 

青认识蓝的时候，青的家里便已经有一个能当家的妹妹，可惜的是妹妹早已出嫁，但青却想留住妹妹的能干劲，直到一辈子。这一点就无缘故地成为了蓝眼中的沙子。蓝是个极细致的女孩，她喜欢将生活打扮成两个人旅行，轻松随意、和睦自由。青是个极古板的男子，在他眼中的生活就是一顿合起来吃的年夜饭，所有爱他的人汇聚一堂侃侃而谈，其乐融融。    那一夜，蓝拾掇着柜子里的红衣裳，心里装着次日那个梦一般的婚礼。婚礼前的辛苦是让蓝终身难忘的，青和蓝是婚礼的主角，一切或大或小的杂务都只有他们自己处理，青的父母连卫生不屑打扫，青能干的妹妹在楼下悠闲，时不时抬头瞅瞅楼上的嫂子，活像一个监工。蓝第一次觉得迷惘，她打碎了这十年的渴望，她甚至想逃避婚礼一头扎进工作里，她或者想赶走监工，高声唱着歌儿独自在家一块块地清理，可她终究孤立无援，除了漫长的忍耐与包容外，还能有什么？这一忍却不知能忍多远。  女人是爱攀比的动物，包括蓝和青的妹妹。 女人是爱争风的小市民，包括蓝的婆婆和小姑。  蓝有好多件大红的衣服，可小姑子却在全家人面前说她穿大红的不美，不因蓝的皮肤不白，而是不知道啥原因。蓝的心里知道，在青的家里面，自己是最不美的那个外人，没有更白净的皮肤，没有翘圆的屁股，没有翻卷的睫毛，没有浓黑的毛发。可从这天起，蓝的衣柜里装了更多的大红外套，短的、长的、立领的、翻领的、束腰的、有胸花的，每一款、每一件拿出来都透着贤淑端庄的美，青的妹妹气得干瞪眼。她跟老公回安徽的时候跑到嫂子这里，把柜子翻了个底朝天，借走了一件中意的衣服。那件衣服再也没有回归的时间。  蓝自小就喜欢穿裙子，因为长辈和好友都夸蓝的腿形好。四季交替，蓝的裙子跟着变。 青的妹妹喜欢穿裤子，因为自己有妊娠后的翘臀。她眼中的美是绝对的、自信的。她感谢自己的美是那么完美，感谢自己是剖腹产，她甚至感谢自己节食控制体重，她感谢的太多太多，使蓝都忘了自己该感谢什么。蓝和小姑的反差也在这，于是，蓝对装扮不屑一顾，蓝静静地将自己置身于文章的海洋，她以为大爱无形、大美无态、大音稀声。青这能干的妹妹，为了给嫂子更多的颜色看看，她睁着眼睛说起了白话，什么房子里有她的钱，什么家具里有她的钱，什么老公没能力养她们，什么哥哥不懂事伤了父母的心，什么自小自己为了这个家吃了多少苦。蓝不说话，淡淡地笑着，蓝在心里清楚，这是小姑想继续拖家带口住在这里，她想在自己的面前壮大自己，她想压过嫂子的气势，蓝其实并不在乎这些，她只喜欢自己随意轻松地生活，不想掺杂青家中这季多事的秋，但小姑的精明脑袋里可不这么简单平淡，她为了让哥嫂的婚姻中添姿加彩，可谓是费劲了脑汁，煽动妈妈直逼讨生活费，煽动儿子时不时缠着嫂子玩，煽动老公回来指责岳母对蓝过于偏爱，煽动亲戚当面数落嫂子没别人家媳妇漂亮，煽动街坊邻居嘲笑嫂子不够美貌。   蓝过于简单，蓝喜欢隐忍，蓝珍惜青对她的爱，蓝为了青付出的真爱愿意不睁眼看家中的这盆仙人掌，蓝在无法应对的时候就看着鼻子笑笑，转身埋进书丛，将一切扰乱心绪的杂念别在折页的角落，或许能积成一部小说，如果记忆还能保留，而蓝总是忘记了旧事，又要隐忍新事，一拨拨儿地，层出不穷，像一台开演的京戏。  青在妹妹和蓝之间扮演着哑巴，有时也是个垃圾筒。妹妹装着受欺侮的小样揪得哥哥心直疼，但在蓝面前，青只好一字不吐。妹妹将蓝每每淡淡而笑、眼中透着那不屑一顾的神气的劲头描述给哥哥听，哥哥也回敬淡淡地笑，到蓝的面前时，又将一切在肚子里燃烧殆尽。  蒙尘的日子搅乱了蓝的心境，蓝向天主祈祷宽恕，宽恕自己的小心眼，宽恕小姑的善于心计，宽恕一切可以宽恕的人，如果真要责备，蓝希望承担责备的人是自己，她不想自己是一颗投湖的小石子，激荡起青这片小湖的阵阵涟漪。蓝的谨小慎微，蓝的逃避容忍，蓝的四处提防，蓝触及了崩溃的边缘，蓝认为自己失败至极，将生活看成两个人的简单旅行，现在的蓝更相信生活就是一场保龄球，看你这一远足是否能将全家人的心通通收买。  青的妹妹也有出错的时候，她烧焦了好几袋花生，因为自己看《王子变青蛙》着迷了。她交代一向沉默无语的蓝，一定别将这事告知妈妈，蓝笑着点点头。晚饭婆婆问起，蓝随意地附和，煮成盐水花生吃光了。蓝在那一夜特别高兴，她以为这是新生活的开始，大家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蓝信心满满，将自己美容的秘诀与小姑分享，蓝将她视为自己的朋友，毕竟小姑仅大自己一岁，蓝在不看书写文章的时候帮着多照看一下外甥，蓝在全家人生日的时候都奉上了自己的心意。蓝却收获的是连句令人高兴的话语都没有，蓝在生日那天花钱给青买了件黑色的衣裳，这是她为自己婚姻鼓气的方式。  寒风习习的生活让蓝学会了健忘。健忘是一味生活的调味剂。蓝知道，想继续和青走下去，必须遗忘那些不和谐的音符，蓝也必须遗忘掉复式楼下住着的小姑以及她频频策划上演的戏剧。蓝遗忘的不只是这些，她将遗忘自己的容颜、自己的衣柜、自己的偏好、自己的追求，她必须与青融为一体，适应生活中出现的种种情节。在蓝的心中明确一个道理，这是妈妈自小教导的真理，当许多问题与你对抗时，你必须站在问题的这一面看自己，弥补自己的过失。   蓝的遗忘发展得太快，与承受的家庭压力有太多的关心。她自诩是做大事、忘小事的人，但蓝却早已习惯了楼下分秒在监视、在聆听的小姑，所以这一次蓝遗忘了正在烧的开水，她的遗忘很彻底，彻底的连自己夜晚到家都不以为然，她丝毫不记得那壶正在通着电源的水。  等待蓝的幸好不是洗手间的毁灭性爆炸，烧着的开水完好地站在梳洗台上，热水棒上依旧挂着惊险的汗珠儿。蓝回到房间仔细地翻找着出门前的记忆，半个小时过去了，蓝才拾回了烧水的记忆，蓝蒙头钻进被子里，她使劲地敲打自己的脑门，她懊恼自己的遗忘这么大意，她愤恨自己的轻率出门，她开始后悔无端地烧壶开水，这一切的自责并没有换来家人的理解。  水是谁拔的呢？ 这条消息为何不径而走，直接捶击着在外忙碌的公婆心上呢？ 蓝和青对峙，就为了一壶未被烧爆裂的水。这是她们第一次为小事对峙。青表态自己不知道，也没烧过水，青甚至方才大梦初醒，难怪母亲的电话千万叮嘱要注意安全。恍然大悟的青撇下了自责一旁的蓝，入梦了，阵阵鼾声环绕在楼上楼下。  楼下的谈话在黑暗中进行，蓝尽可能地去理解，蓝平时不喜欢偷听揣摩，但这一次破例了。蓝怕自己的失误在公婆的心上又涂了一层灰，那么刚透亮的生活又要重新开始擂球。  “妈妈，幸好是我耳朵尖，分了点心思注意听楼上的响声，不然这水可就爆炸了，我和儿子还不知惨成什么样子。你这１００多万的房子可就毁之一旦。这乡下人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拔了水之后，我心里跳个不停，紧张的要命，就只好第一个打电话告诉你，不然我的心都要蹦出来了，你想，这是多么恐惧的事啊！”  “是啊，乡下人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 …… 蓝起身偷偷溜进卫生间，将那个热水棒扔入垃圾篓，她原本为了防止自己遗忘，就特意准备了这个会自动跳闸到保温状态的热水棒。深深的自责淹没了蓝的眼际，次日她经历的了生活中最诡异的笑容，那是小姑冲着家中来客大谈此事时忍不住放浪的笑声。夜晚，全家人像吃年夜饭一样，重新围成一桌侃侃而谈，蓝没敢下楼，她害怕楼下那诡异的笑容再次高高挂起，像一盏红灯烁烁生光。  在青和蓝的新房里回旋着一句歌词，将寒碌碌的夜唱得其乐融融。 “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蓝将这句歌词刻在伤痕累累的心房之上，向生活展示着滴血的守望！ 